金蓓蕾 理財一周報駐美記者

    去紐約時代廣場的地鐵樞紐站轉一圈，你能觸摸到經(jīng)濟衰退后期美國社會的情緒脈搏。在地鐵線路換乘所必經(jīng)的狹長走廊里，每走幾步抬頭就有一條試圖與你對話的廣告標語。“失業(yè)了？”“飽受折磨？”“何必如此痛苦？”“回家。”“從頭再來。”轉角處那孤獨吹著薩克斯管的中年男子還在重復著憂郁的曲調，然而，對于從不停下腳步的紐約人來說，走出車站無論是天晴還是下雨，生活仍將繼續(xù)。

    在今年第一季度，美國經(jīng)濟幾乎每個月都有漸進的改善。根據(jù)美國官方的說法，由2008年次貸危機引發(fā)的經(jīng)濟大衰退在2009年6月已經(jīng)結束。然而，正如人們切身感受到的那樣，這次嚴重的經(jīng)濟創(chuàng)傷直到今天仍然刺痛著美國人的神經(jīng)，影響著每個人的日常生活，改變著一些人的未來。

    少消費多儲蓄

    “兩年前我和高中時的男朋友一起住在曼哈頓，他失業(yè)一年仍沒有找到工作，只好搬回中部父母所在的農(nóng)場去找差事。我不愿離開紐約，就和他分了手。后來我搬到了皇后區(qū)，和兩個室友平攤房租。”黑人女孩珍妮佛·弗里曼的聲音有些沙啞，她現(xiàn)在必須打兩份工才能維持日常開支和償還債務，“周一至周五我在保險公司做接線員，周六和周日就到老年公寓去干些雜活。雖然每天都要工作，但是比起沒有工作的人來說，我還算幸運的。”

    讓我們從官方、媒體和調查機構的幾十份報告數(shù)據(jù)中看一下，經(jīng)濟衰退的三年來，美國發(fā)生了什么變化。2000年至2007年的7年間，共有27家銀行倒閉；而2008年到2010年的短短兩年間，就有314家銀行倒閉。2007年11月，失業(yè)率為4.7%；2010年11月，翻倍到了9.8%。在失業(yè)人群中，連續(xù)27周失業(yè)人數(shù)從三年前的18.8%上升至41.9%。政府發(fā)放的失業(yè)救濟金2007年10月為347億美元，2010年10月暴增至1279億美元。三年中，有24%18至29歲的年輕人因無力承擔房租重新搬回父母住處。消費者每日支出則從2008年10月的91美元萎縮到了2010年10月的62美元。2007年，只有1個州面臨財政預算短缺，2010年，則有48個州飽受著預算短缺的折磨。美國政府赤字從2007年的1610億美元飆升到了2010年的1.4萬億美元。從2007年到2010年，《紐約時報》文章中提到“不確定性”這個單詞的次數(shù)增加了44%。從2006年9月到2007年9月的一年間，有77.5344萬人申請個人破產(chǎn)；從2009年9月到2010年9月的一年間，則有153.8033萬人申請個人破產(chǎn)。

    金融危機使美國人的不安全感大為增加，有87%的人對國家的未來感到擔憂。71%的人認為政府背叛了民眾，76%的人不再信任投資機構，超過一半的人對華爾街表示憤怒，并被迫調整投資策略減少風險。由于許多人在衰退前將他們大部分的養(yǎng)老儲蓄投入資本市場，而這部分投資在危機中損失慘重，再加上他們對負債累累的政府未來是否有能力提供養(yǎng)老及醫(yī)療保險信心不足，謹慎理財?shù)囊庾R開始普及。三年內美國的儲蓄率翻了一倍，越來越多美國人開始用現(xiàn)金買房。

    珍妮佛的父母弗里曼夫婦喜歡看一檔叫“金錢，金錢”的理財真人秀節(jié)目。本身是理財專家的主持人會前往陷入財務困難的觀眾家中，幫助分析家庭財務狀況，并制訂拯救計劃。在幾乎所有的計劃中，有一條金科玉律便是“不許入不敷出”，貫徹到實際行動，就是不允許參與者使用信用卡。主持人根據(jù)家庭收入按比例算出每月最多開支，參與者必須嚴格遵守，否則無法得到節(jié)目給出的獎金。和節(jié)目中那些家庭一樣，許多美國人為了緩解家庭債務的困擾，減少了外出就餐，取消或延遲了度假、購買新車、更換家具和重新裝修房屋的安排，將消費集中在“所需”而非“所想”的事物上。

    依然相信美國夢

    在這次衰退中，受打擊最大的是年輕人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人，沒有大學學歷的人的失業(yè)率比平均值要高50%。除了削減開支，減少投資風險，人們開始花更多時間和精力投資自己。超過43%的人已經(jīng)開始學習新技能，63%的人變得更勤勞：為了節(jié)省美國昂貴的人工費而開始自己動手做一些修理、清潔和護理的工作。許多家庭主婦在四處收集超市優(yōu)惠券的同時開始在家里辦公，并在網(wǎng)上尋找兼職機會。有近30%的人正尋求第二份工來補貼家用。有些情侶推遲了結婚打算，還有些家庭推遲了添丁計劃。“就算衰退很快會結束，我們也不會回到從前那樣不理智的消費習慣了。比如花幾十美元買個剝雞蛋殼的機器，這樣的時代結束了。這大概是危機的積極一面吧。”弗里曼先生說。

    的確，經(jīng)濟蕭條讓美國人開始了一場全國上下的大反思。電視上對政府決策的激辯、報紙上批判性專欄的跟帖、解析危機的著作的暢銷，這一切讓我們看到，美國人在尋找答案——導致這次危機的根源是什么？高能耗、借貸消費的美式生活方式是否值得提倡？投資者在投資前是否對風險有清楚的認識？金錢、健康、知識、家庭、理想，什么對你才最重要？調查結果顯示了經(jīng)濟衰退帶來的一個變化：美國人物質追求減弱的同時，精神世界更為豐富。有52%的人表示危機增進了他們與配偶的關系，46%的人與老朋友恢復了聯(lián)絡，35%的人更積極投身社區(qū)和宗教團體，30%的人更多參與義工和慈善活動。

    盡管經(jīng)濟衰退打碎了許多人的美國夢，然而更多人對美國夢的信念回歸到了最初的定義。67%的人堅信只要通過教育和努力工作就能得到機會，60%的人認為美國夢的含義就是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。89%的人以自己為美國人而自豪，89%的人相信只要團結一致互相幫助就能克服一切困難。“美國夢不是一定要擁有自己的住房，而是精神上的富足，是過簡單健康的生活、做有意義的事情、發(fā)展有益的興趣愛好、和家人朋友一起度過有質量的時光。”弗里曼太太、一位50歲再度回到校園進修計算機課程的三個孩子的母親如是說。

    甘地曾提出人類社會的七宗罪：沒有原則的政治；不勞而獲的財富；沒有良知的享樂；沒有人格的知識；不具道德的商業(yè)；缺乏人道的科學；敬神明而不愿奉獻。金融危機的根源幾乎全部涵蓋其中。栽了跟頭的美國人如能在反省中進步，學習下次如何做出明智的決定，那么離衰退真正結束的一天也許不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