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適度寬松轉向穩(wěn)健，去年末以來的貨幣政策收緊，逐漸讓企業(yè)和個人倍感資金的掣肘。

溫州，這個以中小企業(yè)和地下金融聞名的城市，再次成為市場關注的焦點，因為其龐大而活躍的民間借貸體系，檢驗著貨幣政策的松緊及實施效果。

去年以來，溫州民間借貸成本一路走高，6%的月息已成為常態(tài)，盡管這意味著年化利率后，借100萬便要支付72萬的利息。如此高的借貸成本對任何企業(yè)無疑都是難以承受之重。記者調查中發(fā)現，畸高的民間借貸利率下風險潛藏，可能造成企業(yè)、資金借貸方甚至社會的多輸局面。

如何解決政策緊縮下的中小企業(yè)融資困局，企業(yè)、金融機構與政府等須合力思長遠之計。

記者 周鵬峰

月息8%不是最高

借貸利率的高企并不限于溫州。浙江義烏市場上月息11%被認為還在“可接受”范圍之內。與民間借貸利率的高企對應，銀行貸款利率表現也頗為強勁。2月份溫州金融機構貸款最高利率也高達24.22%。

經歷低迷的2009年或更長一段時間后，民間借貸市場再次借力貨幣政策的趨緊迎來又一個春天，并以短期借貸月息4%-8%，甚至15%的價碼凸顯其繁榮。

位于溫州金融機構聚集地車站大道的財富購物中心，是一個囊括多個奢侈品牌的高端商場，同時也是民間借貸機構的聚集地。

記者依廣告找到一家位于該中心裝修豪華的某投資機構，自稱在溫州有價值500萬左右房產作為抵押，急需借款六七百萬作為工程先期投入資金，借期可能在1-3個月。

雖然所需資金不算少，借期在民間借貸行也不算短，但該公司業(yè)務人員給記者報出的初步價碼依然高達月息6%，且借款數額不能高于房產的估價。

對記者利息太高的猶豫，該人士說，他們集結資金成本要3%，公司運營費用要1%，即便收取6%的借款利息，所得利潤也只有2%，并以此解釋利率高企的合理性。

這一價碼并非個案。另一家經營似乎正規(guī)的擔保公司，同樣給記者報出了6%的月息，在新城站的一家寄售行也給記者報出了5%的月息。

盡管通過討價還價，短期借貸的最后成交價可能降至5%或4%。但6%或者稍低至4%的月息，折合成年利率則高達48%-72%，依照最高利率不能超過基準利率4倍為界，這些都已屬于“高利貸”，這對非暴利行業(yè)且經營正規(guī)的企業(yè)而言無疑是難以承受之重。

利率的走高之勢持續(xù)已有近半年。借助眾多擔保公司、寄售行、典當等中介機構提供的信息，央行溫州中心支行了解到，自2010年10月以來，溫州地區(qū)民間借貸利率便一路攀升，據其監(jiān)測統(tǒng)計，目前溫州中介民間借貸機構年化最高利率已經達到40%左右，稍低于記者暗訪中所了解的利率水平。

溫州中小企業(yè)發(fā)展促進會會長周德文告訴記者，官方的監(jiān)測統(tǒng)計應該低于實際民間借貸利率水平，畢竟監(jiān)測的對象自身很可能也是“高利貸”的供給者，對于自己的不正規(guī)經營，透露給官方時還是會有所保留。

當地一監(jiān)管機構人士也對記者坦承，官方的統(tǒng)計或許會低于實際水平，但官方重點是要把握趨勢，并稱實際上個別月息別說6%，8%也有。有擔保公司人士也直言月息15%也放過款。

借貸利率的高企并不限于溫州。浙江義烏市場上月息11%被認為還在“可接受”范圍之內。廣東某擔保機構高層告訴記者，目前廣東地區(qū)民間借貸月息在6%-15%之間。而經濟并不如沿海發(fā)達的石家莊，民間投資機構報出的借款月息也達6%至8%。

與民間借貸利率的高企對應，銀行貸款利率表現也頗為強勁。

仍以溫州為例，記者獲悉的一份當地包含小額貸款公司在內的全部金融機構2月人民幣貸款固定利率區(qū)間分布表顯示，6個月以內期限的貸款，利率達到基準2倍以上貸款發(fā)生額為22.13億元，占相同期限貸款發(fā)生額超過31%，比重最大；而6個月至1年期的固定利率貸款上浮50%-100%的貸款發(fā)生額則為46.139億元，占同期限發(fā)生額比重最大，占比約為26%。2月份金融機構最高貸款利率則高達24.22%。當地銀行業(yè)人士以及監(jiān)管層人士均表示，官方統(tǒng)計低于實際利率水平。

目前溫州當地民間借貸規(guī)模不容小視。截至2010年年末，溫州銀行業(yè)本外幣各項存款余額6498億元，本外幣各項貸款余額5517億元。溫州當地監(jiān)管機構人士告訴記者，民間借貸融出的資金大致是貸款余額的20%左右，約在800-1000億左右。

溫州市信用擔保行業(yè)協(xié)會會長郭炳鈔認為，目前正常的民間借貸，也即朋友、熟人之間的拆借月息應該在1%-1.5%，這也是那些實體的中小企業(yè)或者正常投資的企業(yè)，所能承受得了的借貸成本，這一部分的民間借貸在溫州才是大頭。

在他看來，“高利貸”占整個民間借貸融出資金的比例估計最高只有20%-30%，按監(jiān)管部門預計的800-1000億存量計算，即意味著溫州民間所謂“高利貸”大致為160億至300億之間。

不過，周德文并不認同郭炳鈔的判斷，并認為超出國家基準利率4倍以上的都是高利貸，民間借貸基本都是高利貸。據他估計，當前溫州民間資本數額大約為8000億，參與民間借貸的資金量遠遠高于官方的估計數字。

被飲鴆止渴的中小企業(yè)

在借款還是企業(yè)倒閉的選擇面前，不少企業(yè)被迫“享受”超過銀行基準利率10倍以上的民間借貸成本。融資困境有可能成為壓垮部分中小企業(yè)的“最后一根稻草”。

金融機構高企的利率對應的是稀缺的信貸資源，即使企業(yè)愿意接受這一貸款成本，但也不見得都能獲得貸款，轉向民間借貸成了無奈之舉。這其中，弱勢的中小企業(yè)又是受沖擊最為明顯的群體。

李揚（化名）在溫州經營著一家高科技企業(yè)，頗具成長性。2009年，為提振經濟，中央及至下到銀行都鼓勵企業(yè)貸款，上馬一些項目。李揚就是在這個時候，獲得銀行幾千萬貸款的扶持，新上馬多條流水線，生產能力也達到之前的十倍。

但隨著信貸政策的收緊，銀行開始收緊對李揚的信貸支持，而新上馬的生產線投資仍未回收。

“據我了解，李揚的資金非常緊張，只能轉向利率高 企的民間借貸，填補銀行信貸收緊的資金短缺?！?/p>

熟悉李揚的人士告訴記者，目前其在民間融資規(guī)模已經達到1000萬，盡管借期偏長，月息也高達3%以上，意味著1000萬的借款，一年將支付360萬以上的融資成本。即使屬于高科技企業(yè)，利潤率也難以覆蓋這一成本。

而1000萬的民間借貸還不能完全解決李揚的資金缺口。如果銀行進一步收緊貸款，李揚唯一的出路就是進一步求助民間借貸，被迫背負更高的借款成本。在借款還是企業(yè)倒閉的選擇面前，不少企業(yè)被迫“享受”超過銀行基準利率10倍以上的民間借貸成本。

作為溫州中小企業(yè)的利益訴求人，周德文用“比金融危機時期壓力還大”描述目前中小企業(yè)的融資等困境帶來的生存隱憂。

在2008年，也即金融危機期間，溫州市中小企業(yè)促進會曾統(tǒng)計溫州當時共計有30多萬家中小企業(yè)，其中可能有20%左右的企業(yè)處于停工或半停工狀況。

而今，金融危機的沖擊正在逐漸退卻，但周德文則認為，現在的中小企業(yè)面臨的形勢比金融危機更為嚴峻。

“企業(yè)所面臨的困境包括人民幣升值、結構調整、勞動力成本上升、節(jié)能減排、通脹壓力、原材料漲價等?！敝艿挛谋硎荆谫Y困境有可能成為壓垮部分中小企業(yè)的“最后一根稻草”，如果政府不加以協(xié)調扶持，可能面臨比金融危機更大的困境。